提到抗联,有两个人物不能不说:抗联第八军军长谢文东和第九军军长李华堂。这两位军长,都曾经是黑土地上响当当的抗日英雄,日本人曾哀叹过“小小的东三省,大大的谢文东”;李华堂的名字也和赵尚志、李兆麟一起出现在抗联的通电上过。他们领导的部队,积极活跃在松花江下游,和抗联第二、三路军的兄弟部队密切配合,给予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近人论及此二人时,多知他们是解放军在林海雪原中剿灭的土匪头子,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曾经是名震一时的抗日英雄?
谢文东生于年,辽宁宽甸人的一名穷苦的满族人。年全家逃荒到合江省(后并入黑龙江省)依兰县,先租地主的地种,后来发现日本人开采鸡西煤矿,需要大量的木材,就大批贩运,赚了个盆满钵溢。本来他和抗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想到“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要强占土地,激起了他家乡依兰的民变。年,他领导了家乡土龙山反抗日本鬼子的几万农民暴动,并组成了抗日的“民众救国军”,自任总司令。后“民众救国军”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八军,谢文东任军长,并于年春加入了共产党。
年3月,抗联第八军受挫,其属下六个师,有五个师长降敌,一个师溃散,全军仅剩其军部三十多人,在战争中,谢文东一家大小八口人也都被日寇杀害,仅剩下他的第四个儿子免难。要说他降日,肯定不可能是心甘情愿,只是当时那日本鬼子兵力实在太多,敌我武力悬殊太大,他带的抗联八军又已玩完,而他谢文东也不是一个准备做烈士的人,因而谢文东就投降日本人,做了鸡西煤矿的一个小把头。对他来讲,也算是无可奈何吧。也许,他只想“见机行事”,只想学那一反一复的抗日义勇军将领马占山。
如果说,谢文东降日,还有点被迫无奈,由不得他,否则就是战死。但日本人投降后,他没来回归投向原与他有关系的中共与“八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并不值钱的所谓国民党“东北先遣军第十五集团军上将总司令”虚衔身份,终遭毁灭。日本投降后,他拉起了一支有多人的队伍,号称“三江人民自治军”,在当时东北境内众多风起云涌成立的绿林武装里,算是一支大力量了。《智取威虎山》中的那些许大马棒、座山雕(张乐山)等匪帮,才不过是几十百把人的小股土匪。凭他抗联军长的资历及他的武装实力,本来还可以选择做一个“八路”的司令,赚一点余辉以安度晚年。却倒向了国民党“中央军”一方,的确是他人生的重大失误。
年至年上半年,中共合江省委、省政府都几次派人劝谢文东来做“八路”,对他曾降日的历史也表示不记旧账,只要他能过来。时任合江省省长的李延禄,就是抗联第四军军长,与谢文东并肩一起战斗过,私人关系也很好。李延禄也数次给谢口信,望谢重新参加中共的武装行列。可惜,谢文东这一次,是彻底看错了形势,走错了方向。共产党军队进山清剿谢文东。几场恶战后,谢的主力被歼,只剩下他以及少数人马,逃入深山老林。年11月,被捕后的谢文东被木笼囚车押赴黑龙江省勃利县刑场枪毙,死后割下头颅,挂于北门城楼上示众。
李华堂(~)河北滦县人,“九·一八”时是东北军的一个营长,东北沦陷后因不愿当汉奸,拉起一支队伍抗日“中国自卫军吉林第二支队”,后来又响应中共建立抗日联军的号召,加入了赵尚志为总司令的北满抗联总司令部,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九军军长。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他都是赵尚志抗日路线的追随者和赵尚志本人的崇拜者。当时间进入年后,一切都改变了。日军对松江地区重兵“讨伐”,抗联各部损失惨重,而九军的主力多是土匪、民团改编,党的领导相对薄弱,面对残酷的局面,官兵难免动摇彷徨,再加上日军的利诱,一些意志薄弱者开始失去民族气节,向敌人屈膝投降。
年冬,当赵尚志赴苏未归,李华堂的九军主力又随三路军总指挥部西上嫩江之后,他手足无措了,躲进深山老林中,似乎想和这个世界隔绝。等到他的另一个结盟者抗联第二路军也在日寇打击下几乎全军覆灭,不向日寇投降的李华堂成了孤家寡人。年7月19日,李华堂身边仅剩五人,再和敌人周旋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又遇敌军邓云部的一个密探并为其认出,经密探说服,饥饿疲乏且已生绝望心情的李华堂,便于第二日(7月20日)李华堂便带着其妻李素珍及部属五人举起了他们曾经高贵的双手走出了森林,投降了日本关东军。
日本人确实没有难为他们。两个人良知似乎并没有完全泯灭,他们都没有当官,没有像程斌那样凶恶面对自己昔日的战友,没有用战友的生命染红自己的顶戴,而是去走上了不同以往的道路。谢文东曾经出访东京并受到天皇的接见,曾经跪倒在日本人的纪念碑前忏悔。当人失去了尊严和信仰时,和癞皮狗没有什么差别。李华堂投降后被安置在刁翎城中,过所谓自由的“良民”的生活。
当赵尚志殉国之时,日寇并不认识赵,为了验明正身,就分别将谢文东与李华堂带到了梧桐河伪警察署。当时,谢文东披着大衣走过来,人群给他闪开一条道。爬犁上的赵尚志遗体的样子太惨了,胡子眉毛全是白白的霜雪,眼珠子冻成了两个白冰球往外鼓鼓着,头发冻得粘在爬犁上,脖子歪向一边。一个伪警察狗子怕谢文东不得劲看,用脚咚咚踢了赵的脑袋几下,想让他正过来,结果一绺头发都扯掉了,他的脸也没转过来。没想到这几脚,把谢文东给踢火了。
他眼珠子一瞪,伸手把那家伙推了个跟头:“妈了×的,你没长手啊!”人堆一下子静了下来。谢文东阴着脸走到爬犁跟前,弯下腰去仔细看了看赵的尸首。直起腰时,叹口气说:“赶紧给他准备口好棺材,别让他在这冰天雪地里露着。听见没?”他拍了拍粘在裤脚上的雪,走到那两个陪他来的日本军官面前说:“没错,是赵尚志。”
在那间冰冷的囚室里,李华堂只瞅了一眼,眼泪就大滴大滴掉下来,死者正是赵尚志。尽管身后有不少日本人跟着,他还是哭了,大声道:“司令,你也这么着了吗?你也这么着了吗?”李华堂在抗联时,最尊敬的就是赵尚志,因为他觉得赵尚志很看得起他,不仅帮他的自卫军支队扩充人马,还送给武器装备,又提议让他当抗日联合军副总司令,并且在中共中央的抗日《八一宣言》上面露脸,让他李华堂的大名与杨靖宇、赵尚志、李延禄、周保中等人并列,冠之以“民族英雄”称号,扬名全国。所以,他见到赵的遗体时号啕大哭,被日本人强拉出去。
东北光复后,李华堂本着“正统”观念,步谢文东的后尘,重新出山拉起武装组织大量吸收原日伪军投降的警察、特务加入他们的部队,倒向国民党一边。兵力象屎壳螂滚粪球一样,越滚越大,号称数万人马。被国民党任命为“东北挺进军第一集团军上将总司令”,与共产党领导的东北人民自治军为敌。最终,这位曾做过抗日联军第九军军长的不大不小的历史人物,年12月12日,被东北民主联军合江军区剿匪小分队(三五九旅七一八团的部队)围击于依兰东部的黑壁山,以土匪身份被抓获,押送途中经过林口县的刁翎山区附近时遇车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