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舅说起
作者：刘继华
小学上学以前，妈妈就告诉我和妹妹，不要和别人争执，不要和别的孩子打架，做一个仁义的孩子，让妈妈放心的孩子。我牢记妈妈的话。妈妈经常对我和妹妹讲:“你老舅从小就在苦难中生活，也肯于吃苦，多累的活老舅都抢着干，为了家多累也不休息，自己默默承受”。老舅从懂事起就没了父亲，一家五口人的重担都落到老舅的身上，无论生活多累多难，老舅都默默承担起来。在我和妹妹心里，老舅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们暗暗佩服老舅。多少次，妈妈说那时姥姥家非常穷，屯里有什么劳工呵，什么上边派下的苦差事，专找最穷的人家派。当时有句顺口溜说：保长甲长心不公，专找穷人当劳工。多少次妈妈讲到老舅被保长甲长派去给日本*子当劳工的事，我们听得如临其境，心里默默痛恨那个不知是多大官僚的保长甲长。妈妈说，有一年，老舅被抓去给日本*子做劳工，那时汽车一开就开到勃利（现在的勃利县），当劳工极其艰苦，那叫有去无回。一天吃三顿饭，吃什么呀，就吃橡子面，吃橡子面都拉不下来屎。妈妈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那时哥哥饱受的苦难。老舅在那个山洞里住，在那个山洞里干活，修什么仓库。那里简直都不是人呆的地方，日本*子不是打就是骂，把中国人不当人看。老舅总想离开那里，但苦于没有办法。机会不负苦心人，有一次，老舅抓住机会，和另一个姓董的劳工借着闹肚子的机会，左拐右拐终于逃出了那个吃人的山洞。他们连夜跑出来。几天几夜，白天就躲到苇塘里，苇塘又寒又冷，夜里就披星戴月，抓紧时间匆匆赶走。一路翻山越岭，妈妈说得更为形象。这时在我心里，老舅就是一个大难不死的英雄。尤其是讲到过日本*子的哨卡，当时还能听到日本哨兵哇啦哇啦互相说话，还有日本*子的小狗旺旺叫的声音。我老舅和另一个姓董的劳工躲在苇塘里，大气都不敢出。这样逃了几天几夜鞋也跑丢了，脚也扎烂了，逃到一个地方，那个和我老舅一起逃出的人，挫了一堆土，磕了头，表示今生不忘。来世再见。于是分手了。讲到老舅回到家给人家当伙计，路上遇到一家商家从车上掉下来个酱帽子，（扣酱缸的编制器具）老舅就绕弯躲开它，怕里面出来截道的胡子。这虽然可笑，但细想一想，不觉使人流泪。穷人家的孩子刚刚十五六岁没有见过世面，但这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在那个社会里时时处处躲事，生怕惹事的最好写照。这又给老舅的形象加上了一层光环。当讲到老舅在一家店铺当伙计，老板怎么扔下一吊钱试探老舅，老舅怎么扫地捡到钱如实地交给老板，老板又怎么把一吊钱赏给了老舅，老舅的诚实的形象在我们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我羡慕老舅，他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他几乎融入了我生命的全部，他把他一生的经历都献给那个贫穷的家庭。这个家我能想起来的人：姥姥，老舅，老舅妈，大儿子徐成文，二儿子徐成林，其他人有我大姨，我二姨。这个和睦的家庭，在贫穷中自然形成的家庭，这个我永远记忆的家庭。从小在我心里就想见到老舅，从小就崇尚我这个老舅，至今我也没见到，老舅你是什么样的面目呢？但我知道你是一条汉子，你是一条任何力量也击不垮的汉子！老舅，我永远想着你。六三年，爸爸去世了，妈妈领我和妹妹回老家。那时我十二岁，妹妹十一岁，上了火车，才知道，火车真快。白天黑夜都行走，轰隆隆轰隆隆……夜里睡不着感到火车处处都新奇。往窗外望，车窗都上了厚厚的霜，小孩子好奇，就到车厢与车厢连接的部位向下看，能看到铁道急速向后移动的影子，太快了！太快了！我心想。回老家兰西要经肇东，在肇东再坐敞篷汽车，（那时坐的车是嘎斯车），再到兰西。在汽车上，十冬腊月，穿着妈妈做的棉鞋也顶不了多长时间，脚冻得像猫咬一样。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兰西了。最后，又没车到老家，妈妈领我和妹妹向姥姥家徒步行走。细想那时候三十多里地也没觉得累，还觉得怪有意思的，但我不知妈妈那时几近于小脚会怎样？终于走到了我姥姥家。但我见到双目失明的姥姥时，心里起初好害怕，后来姥姥把我和妹妹叫过去抚摸着我和妹妹的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苦命的孩呵，苦命的孩呵！”听到姥姥的声音，我心里顿时找到了依托，我顿时像迷失了方向很久的小羊一样，终于听到了熟悉的亲切的声音：“苦命的孩呵！”亲人之间互相看着，很少说话。他们的思想就是在这默默地对视中传达着。我猜测也许有些话，不过没有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罢了。我实实在在地感到我姥姥的眼泪落到我的脸上，父爱离我而去，我好像找到了莫大的抚慰，真情的爱，心里亮堂堂的。但姥姥的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失明的双目，一直盯着远方的样子，在我心中，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那么鲜明。像一尊塑像凝视着远方。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没有丝毫的造作，没有故意的人为，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对晚辈的谆谆教诲，但他确实影响了母亲，以至于母亲的身上在以后的生活中时时处处都有姥姥的影子。姥姥领着全家在贫穷中挣扎，姥姥是妈妈的导师，是全家的导师，是家族中所有人的导师！谢谢可尊可敬的姥姥！您永生永世都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有一天，我问妈妈:“妈妈，我怎么没看到我老舅呢？”妈妈说:“你老舅已经去世了！”说着妈妈流下了眼泪。妈妈并且说，“过几天，咱们和你老舅妈到你老舅的坟上烧几张纸，给你老舅送点钱。”三天以后，我终于见到了老舅的孤坟。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大土堆，土堆前立着一块肃穆的石碑，上工工整整地刻着我老舅的名字:徐起家。在那个社会里我老舅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也没挣脱捆绑他的枷锁，到了新社会要有好日子过了，但他却早早地因为疾病离开了人间。老舅，你没过上好日子，我的姥姥，老舅妈你的儿子徐成文，徐成林终于过上了好日子！老舅，安息吧！刘继华，高中高级教师，主要作品，有两首歌曲入选小学教材，如《雪花带来冬天的梦》《走出阳台》，有些音乐作品散发于《儿童音乐》《广播歌选》《民族音乐》《*营文化天地》等，歌曲《小蝌蚪》获省文化厅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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